歷史掌故——四十五年前的“豬事”

今年這“豬年”眼看過了大半,豬年看豬事,不由得佩服老祖宗的洞察判斷力。原來哪個生肖的年份,屬於這年份的圖騰因上天庭當值,會缺席庇佑天下萬民,搞出許多“濕熱屎”,這不,今年豬事真大茶煲。

豬這種動物和名著中“豬八戒”這角色,真的乏善可陳。又醜又饞又懶又賤又下作,除了殺來吃一頓,屁用都無。與牛相比,天淵之別。牛奉獻很多正能量幫助人類,得到“牛耕田馬食穀”的好評,做到變老牛,皮骨肉再盡數奉獻,多麼偉大!而無顏值無品的又髒又蠢又懶的豬,只會出品如山的臭糞,吃相難睇,睡相低端,終極被殺。偏偏今年還發瘟來害萬民,發瘟也罷了,還要發非洲豬瘟,發個瘟都崇洋媚外?不能發得愛國些?蠢豬殺貨,你好嘢!

回想四十五年前,被豬累到雞毛鴨血的往事。一個回鄉知青加一個下鄉知青組成的一頭家,十足是大江大海中一隻漏艇,能力經驗資源空白,廣府俗語形容的“伯父老婆——百無。農民負有為城鎮居民提供的肉魚糧不可推卸的義務,每戶每年必須養一頭不少於120斤的肉豬交任務。收購價每斤4角錢,而公營食雜再給城鎮居民發肉票,每人每月一斤至一斤半,憑票購買,每斤售1元。每戶每年上繳雞2至4只,每隻2斤半以上。那年頭農民交任務的豬和雞,均要倒貼錢,豬起碼蝕幾十元錢,雞至少蝕5元一隻。真真是“乞兒兜搶冷飯”。農民家中若人強馬壯,種了許多蕃薯藤和椰菜豬乸菜,把豬撐飽又均衡食材,一年養到140斤以上是無問題,豬的胃口尤如“穿底籮”,一隻豬毎天吃青飼料幾廿斤,拾斤米煲粥拌5斤糠,它會10分鐘吃光。當年毎個月可買配給糠40斤,其餘不足部分,要買議價糠,加上農民糧中稻穀,每百斤稻穀碾米後有糠約28斤。吃貨以山都食崩的速度,讓農民驚恐沮喪。若交不上豬雞任務,國家授權生產隊扣農民的口糧和工分,拳拳到肉,無得求饒,你死也要死出來交任務。

當年接到任務,百上加斤之下,克服徬徨和驚青,咬緊牙關頂硬上。首先要建個豬祿「豬圈」。回鄉知青自知無能力買磚水坭石灰杉仔建個正規豬祿,於是挺而走險去簕竹基砍滿身尖刺的野竹,搭個架子,撿拾斷磚蠔殼碎木板塊,砌起不足一米高圍欄,圈地3平方米,一個濫竽充數的豬祿算建了,儘管手腳參得血淋淋,總算拉開養豬的序幕。接下來要買豬苗,當年只要成份不是黑七類,用買豬苗和看病為理由,可以在信用社貸到不多於30元的無息貸款。買一隻十幾斤重的豬苗約廿元,但人人都會盡貸30元。

豬苗買回家,等於一個“大耳窿”長駐在你家。回鄉知青全部業餘時間用於找青飼料來填豬胃無底洞,買下欄倉厎米,買議價煤,踩單車去十幾公里找水浮蓮水葫蘆,親戚們也幫忙找糧票糠票和煤票。長到廿多斤。獲得個常識,這殺貨要閹割了才能迅速長大成百多斤的肉豬。請獸醫來把它手術後,竟然死於破傷風,之前的付出全部白費了,慘!屋漏偏逢連夜雨。再養,趕任務的壓力更大了。急忙再貸款買另一隻豬苗,咬緊牙關買只又大又壯的,請個閹豬聖手好獸醫來施手術,才僥倖過骨,天可憐見,順利地天天長大。

雖然養豬過程似被套了絞索天天被催命,早上五點鐘,100分貝的豬大喉就開腔唱開飯歌了,急忙爬起來拌糠調潲水,開始日復一日地擔憂糾結和奔波。原來交豬糞也有任務,不把份額交足,扣牌價糠的配額。折騰了半年,要估算豬隻的重量,不能綁去稱,受到驚嚇豬會停止生長,要恢復期,不化算。有經驗的老農,用眼瞄,用手的拇指中指在豬頭豬背一量就判到,誤差不超過3斤。 90斤打後,青飼料減,粥糠加料,摻入更多有營養的米皮粉調潲,向120斤目標趕去。到估算夠120斤,給豬最後的“殺頭飯”量更多質更優,給它刨卅斤番薯絲調粥糠,豬吃撐成一個圓球狀,站不穩也開不了步,趕緊找個豬籠一緝它扛上大板車,拉著豬飛奔去公營屠房過秤。豬未消化又未排泄,重量是最理想的,一旦過秤,斤両數就定下來。我們養了快9個月的肉豬秤出127斤6両,兩個捱到火眼金睛的懵炳知青終於鬆了一囗氣。

農民賣豬交任務都是用同一招數,把豬餵快撐爆,雞塞得嗉囊快爆,農民不是天生的奸人組刁民,而是被逼上樑山一般,應付這割喉的任務,為生存,無奈之下學的奸和壞!

後來有了兩條新措施對知青有利,其一是自立門戶的純知青戶,可以優待免去交任務,二是嫡系家族中養母豬的,可免去肉豬的任務。於是我們符合規定,逃出了交任務的“緊箍咒”。

老爺奶奶家養2頭母豬,我又攤上事了。奶奶知我鱷魚頭老襯底講義氣唔禁激,幾頂高帽贈我,讓我心甘情願參予養母豬最驚險的兩個環節。監控發情的母豬配種和捱更抵夜照顧分娩的母豬。兩樣工作均辛苦危險和極大厭惡性質。奶奶自己怕又厭惡,於是把責任推給我,什麼也不懂,心口寫個勇字,我就上陣了。

母豬的餵養沒有肉豬單調,只需讓它往死裡吃就可以了。母豬要有運動量,它一天在街巷中晃蕩幾小時,找零食找存在感。一旦它餓了,往家裡跑而你又未能立即餵牠關牢它,破壞力是驚人的。廣府有句盞鬼俚語:似賣了豬崽的豬乸咁安樂。母豬的豬生,在短暫的湊大一窩崽埋兜夠大了,換錢了,又未懷上豬胎時,它瀟灑任性,直到失控的發情期到來。它會攻擊小孩,咬爛面前它豬嘴可接觸的一切物品。老奶奶的豬,回家咬門和門檻,把阻擋它的三道閘不論什麼物料搗毀,瘋狂地把曬的菜乾種籽打翻狂踩狂吃,發現幾隻母雞在抱窩孵蛋,它衝去兇走母雞,風捲殘雲地把一窩窩差幾天就可以出殼的蛋吞噬。無人制止到它“破四舊”,奶奶只會一迭聲叫後生幫忙,怕母豬掀翻織藤蓆的床架,半成品會盡毀賠百元以上。母豬隻怕男人,好神奇!當老爺出現一棍擊中它鼻及耳後,它就停止發狂急急返回豬祿。養母豬的豬祿大又結實,有廿平方米左右。老爺說明天要把種豬約好,叫奶奶密切留意。關牢它,否則失控程度會升級。

第二天,趕豬郎和種豬如約到來,老爺開工開會去了,那400斤重的種豬,龐然大物,兇兇的眼神,讓人禁不住有點怯。奶奶立即閃,說最怕肉酸和相與趕豬郎那傻大個,推我去處理這事。影影綽綽聽叔婆數落奶奶,說她過分,城市女乜都唔識又8個月身孕,豬又失控期,有乜意外點收科?奶奶精甩尾,一切棘手兼厭惡性質的事她都棚尾拉箱走人,我被迫硬頭皮去臨場了。記得平時聽講種豬每日至少配五次,事前給牠吃的生雞蛋要遞增。趕豬郎打4隻蛋在豬槽,種豬60秒就吃乾淨。我要確認這種豬是一配定二配,但我不在行,唯先聲奪人要趕豬郎加蛋2只。驚險事或下一秒發生,母豬血紅著眼,到底是仇人或情人?好在它無發狂無抗拒。

趕豬郎丟開了助力的木架,巨獸與發狂次巨獸開始跳雙人舞,我在那滿是雜物的棚下躲了又躲,耳邊飄來奶奶的指令,“要三個字「 15分鐘」才能讓停”,她離遠“垂簾聽政”,我在這十五十六。我反擊了,“你出來交費,我不在行……”奶奶用團舊毛巾包住錢扔過來,人不見過來,我這次要堅守“陣地”了。趕豬郎要趕種豬停止了,我估計不足15分鐘,就講,、不是呃秤吧?趕豬郎說:若產下豬崽不足10只,告訴三叔「即老爺」,下一次配免費。收了3元錢把怪獸趕回程,走遠了,奶奶才出現,彈三彈四在事後諸葛亮,討厭!這次神奇荒謬的人生經歷,估計無乜紮根知青會遇上。

約莫三個月,我再經歷協助母豬接生的奇事,奶奶再一次以怕肉酸為理由,說我膽大醒目不怕肉酸,要求剛過坐月子不久的我與老爺輪班守候母豬分娩。夜深北風寒,母豬啍叫著撞欄又焦躁。老爺12點半後來到,母豬也娩出第一隻豬崽。用長火鉗輕撥近,撕走薄膜般胎衣遠遠丟開引母豬去叼食。往豬崽口鼻吹幾口氣,用舊佈碎包住它放進粗糠籮中保暖,兼借助粗糙的摩擦,它的臍帶也會自動變短脫落。 。我跟老爺的手法和步驟,交錯地接走一隻又一隻豬崽。總共15隻豬崽,超出母豬餵養能力3只,等教豬崽們按體格安排好食奶位置,天亮了,老爺要立即把多餘的3只去圩場賣掉。母豬生崽是任性的,所以不夠數的會買回去填數,否則多餘的奶頭會喪失哺乳能力而讓母豬貶值!

雖然這些豬事已經過超四十五年,亦不過是蜻蜓點水式的經歷。農戶世世代代似走馬燈般不停在做,他們緘默又等閒。但我如今雖云淡風輕講,當年可是緊張又焦慮又無助,能寫下來賺啖笑,讓後生聽些故事,不亦樂乎!現在養豬進化好多,但為什麼竟發洋瘟?直接方便又神速的智能自動化餵養,產量大增,美中不足的是豬無豬味,雞無雞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