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廣穗話——千年濠涌未了情

這是2011年東濠涌中北段整治工程開始全面啟動之際,當時人們對整治充滿期待,工程完成後,東濠涌將北接麓湖、白雲山,南連珠江,形成“雲山珠水”的盛景,今天,這一願景實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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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濠涌是如何演變成現狀的?它在廣州水城歷史上具有怎樣的地位和作用?

在廣州老城區的眾多濠涌中,東濠涌是最年輕的。其他如南濠、玉帶濠、西濠、清水濠,都是宋代開鑿的,但現存的東濠涌卻是明代才開挖的。以前白雲山有一條文溪,沿著小北路、倉邊路一直流到中山四路。這條穿城而過的溪讓人們很頭痛,因為雨季白雲山的山洪一來,很容易造成內澇。明成化年間(1472年前後),總督韓雍主持在東城牆外開鑿東濠,把文溪從小北門外引入濠中,作為護城河,希望解決文溪造成內澇的問題。從此,廣州就有了一條東濠涌。

東濠涌這名字本身就很有特點,為什麼要叫“東濠涌”,而不簡單地叫“東濠”或“東涌”呢?因為濠和湧是不同的,濠是護城河,湧只是一般的小河汊,各有不同的形態與功能,沙河湧不能叫沙河濠,清水濠也不能叫清水湧。

東濠涌最初匯集了三條水道,除文溪外,還有一條從黃花崗、淘金坑來的,一條從越秀山東秀湖來的。明代還沒有築外城,東面的城牆即今天的越秀北、中路,因此,只有從小北至清水濠這一段的水道可稱之為東濠,小北以北和清水濠以南的東濠,就不是護城河了,只能叫湧了。後來築了外城,也只是到萬福路為止。整條東濠涌是由濠與湧構成,所以叫東濠涌。這是廣州其他濠所不具有的地理特點。

東濠涌可以說最年輕,也可以說最古老。它是廣州第一條護城河,也是唯一一條保留到今天仍未被填埋或加蓋的護城河。廣州建城,始於任囂、趙佗。據史書所載,任囂城築於東濠涌至倉邊路之間地區,越王城東也以芳草街附近為界。中國傳統城池一定有濠的,照我的推測,當時這裡應該有一條溪流,被任囂和趙佗利用來做護城河,但它沒有用人工加以築砌,而是以自然形態存在,直到明代,韓雍要利用它來排洪,所以才加以拓寬和挖深成東濠。

東濠涌作為廣州的護城河,從趙佗算起,已有兩千多年了,至今仍在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這是否全國唯一,我不敢肯定,但至少是極其罕見的。

古時東濠涌沿線的人文景觀如何?是否有與東濠涌相關的名人軼事?

東濠涌是廣州一條重要的文脈,特別在明末清初,不少文壇盛事,都與東濠涌有關。大明弘治至嘉靖年間,歷任吏禮兵三部尚書,與王陽明齊名的一代宏儒湛若水講學的地方——天關精舍,就在東濠涌畔,今法政路湛家大街一帶。直到湛若水死後多年,他的弟子每年還要到天關精舍舉辦大型聚會,互相交流學問。

明代崇禎年間,陳虯起、蕭奕輔、梁佑逵、區懷年等一班文人,曾在濠畔結社,名為“芳草精舍”,這也是芳草街的名字由來。當時芳草街有一條溪流,由南而北,豪賢路也有一條溪流,而西而東。兩條溪流在芳草街口匯合,經銅關流入東濠涌。

明末的牡丹狀元黎遂球的故居在豪賢路東段,滿清入關後,他在贛州與清軍血戰,身中三箭,死於亂軍之中。南明小朝廷追贈黎遂球為兵部尚書,賜諡“忠愍”。清軍在明軍叛將李成棟的帶領下,以三百精兵,攻陷廣州。當時南明太僕卿霍子衡住在東濠涌畔,不肯降清,揮筆寫下“忠孝節烈之家”六個大字,懸掛在中堂,然後全家八口在寓所旁的池塘投水自殺,池塘的水為之滿溢而出。南海舉人梁萬爵住在天官裡,城破後,也投東濠涌自溺死。上演了一幕幕忠義節烈的悲劇。

清道光年間,被皇帝御筆欽賜“書法冠場”的大書法家鮑俊,在芳草街建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園林別墅,名為“榕堂”,又稱“榕塘”、“庸堂”。他的書法很有名,據說有些鄉民沒米下鍋,把鮑俊題寫摩崖石刻的“鵝”字拓下,拿到澳門就可以換米。

東濠涌再往南,在今天越秀中路,就是清代的貢院。後來科舉廢除了,貢院改成了兩廣速成師範傳習館兼練習員練習所,再到後來,改成國立廣東大學(即中山大學)。 1959年,貢院舊址建起了廣東省博物館,東堂改建為廣東省博物館展示廳。文化的氣息,雖經歷了幾百年,依然聚而不散。

 “雲山珠水”之說在古代是否存在?歷史上 “雲山珠水”的路線是如何演變的?

“雲山珠水”是廣州地理格局的特點,幾千來都沒有大的改變。兩千多年前任囂對趙佗說:“番禺(即廣州)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所謂“負山險,阻南海”,其實說的就是雲山珠水的格局。北宋詩人唐庚描寫越秀山時寫道:“南臨小溪橫浦,牂牁之水,輻輳於其下。顧瞻,則越中諸山不招自至;卻立延望,則海外諸國蓋可彷彿於溟蒙杳靄之間。”他的“顧瞻”,就是北望雲山;他的“延望”,就是南望珠水。

文溪是昔日廣州老城區最主要的南北水道,上接蒲澗,下通珠江,廣州人在鹹潮期飲用淡水,全靠文溪,堪稱廣州的生命線之一。蒲澗水經濂泉出,名為甘溪,注入金鐘塘后,掉頭向南,名為文溪,經上塘、下塘繞過越秀山麓,一分為二,東為文溪主流,西為文溪支流。東文溪則沿今小北路南下,經豪賢路至倉邊路,從長塘街過賢思街,出城匯入珠江。西文溪經今吉祥路南下,經過華寧裡、衛邊街(今吉祥路南段),至南朝街、仙湖街出城。在越秀山腳再分出北津溪,匯入蘭湖(今流花湖一帶)。蘭湖水經司馬湧流入珠江,形成一個流動不息的水網。

但如今在老城區內,與蒲澗相通的水道,已基本湮滅,全部變成了內街和馬路,唯獨東濠涌碩果僅存,其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東濠涌治水對於廣州的意義何在?

上世紀90年代以後,東濠涌變成了臭水溝,使得生活在湧邊的市民苦不堪言。去年經過治理,面貌煥然一新,效果非常顯著,我相信大部分市民都會拍手叫好。現在的湧水是從珠江抽上來,在越秀橋的淨水廠過濾後,注入東濠涌,再流回珠江。

有人說,建淨水廠成本太高了。但也有人說,如果不建淨水廠而有辦法令水變清,當然最好,如果不行的話,那麼,在臭水與淨水之間,選擇淨水是正確的。雖然過濾珠江水要付出一定的運營成本,但任由湧水發黑髮臭要付出的社會成本更高。有朝一日,找到了更好的淨水方法,或者白雲山水變得充沛了,湧水可以自我淨化了,再關掉淨水廠也非難事。

對於公共事務,有爭議是正常的。政府多傾聽民意也是應該的,可以避免很多得不償失的決策。

治理東濠涌工程

有一位政府官員對我說,像東濠涌這樣一條有很高歷史文化價值的水道,把它建成一個大公園是值得的,就把濠涌兩岸的整治,視作廣州新建了一座公園,又有何不可?他的話未嘗沒有道理,但要建一個“東濠涌公園”,應是百年大計,而不是短期的面子工程。我希望能嚴密監控流回珠江的水,是否合乎標準,不要把“洗湧”的髒水往珠江里倒。

越秀區在東濠涌邊興建了一座“東濠涌博物館”,這也是全國首創的。面積雖然不大,但很精緻,做得很用心,很有歷史感,水城廣州的滄桑變化,歷歷在目。我建議這個博物館不僅做成一個展覽場地,還應該開放給市民經常搞一些與廣州歷史相關的活動,比如老照片、老地圖展覽、讀書會、討論會,等等,讓熱愛廣州歷史的人,有一個聚會交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