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廣穗話——黃埔村:多少繁華成追憶*

在琶洲一帶的古村落中,聲名最顯赫的,當屬黃埔村了。黃埔村與長洲島隔水​​相對,建於南宋年間,村民以梁、馮、胡、羅為大姓,面積2.5平方公里,包括新洲、東圍、楊青三條自然村。黃埔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呢?以前這條村子有六座門樓,其中兩座的名稱為:“凰洲”和“鳳浦”。有人說因為洋人叫“凰洲”發音不准,念成了“Wanpooh”(黃埔),但我猜想,也可能是從凰洲和鳳浦中各取一字,變成了黃埔。在黃埔村的牌坊上,至今保留著“凰州”二字。

黃埔村

考古專家已經確認黃埔村就是黃埔古港的所在地。鳳浦公園的玉虛宮屬於“廣州市文物保護單位,黃埔古港遺跡及黃埔村早期建築”。黃埔古港原稱醬園碼頭,現在還有一條“海傍街”(廣州四條海傍街之一)。明代初年,波羅廟的扶胥港口由於“淤積既久,咸鹵繼至,滄海為田”,廣州的外港遷至琵琶洲和黃埔村一帶,始稱“黃埔港”。

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瑞典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哥德堡號”,滿載著60多萬件瓷器、茶葉、絲綢等珍貴貨物,從黃埔港返航,不幸在瑞典西岸哥德堡港口沉沒。後來人們不斷潛海尋寶。 1986年打撈出瓷器碎片約九噸,完整的瓷器400件。還有300多噸茶葉。沉睡海底幾百年的徽州名茶“霧裡青”,居然還能泡出怡人的茶香,並可飲用。現在廣州博物館的展廳裡陳列的茶葉,就是瑞典贈送的。

1991年,瑞典派一個60人的代表團到黃埔村尋訪當年的錨地。 1995年6月,瑞典人開始重造“哥德堡號”仿古商船,2005年10月從瑞典啟航,沿著當年的“海上絲綢之路”,於2006年7月抵達廣州。

玉虛宮

1685年(清康熙二十四年),粵海關在黃埔村設黃埔掛號口和稅館。自此之後,至1757年(清乾隆二十二年),黃埔古港舳艫相接,風帆如織。清政府實行一口通關後,黃埔古港雖然只是粵海關下的一個小口,但因為靠近省城,近水樓台先得月,成為中國與世界聯繫的重要通道。自1749年(清乾隆十四年)至1838年(清道光十八年),進入廣州貿易的外國商船共5390艘,大部分都是走黃埔口岸的。

1784年(清乾隆四十九年)2月,來自美國的“中國皇后號”商船首航抵達黃埔港,鳴炮13響(代表當時美國13州之數)向其他船隻致敬,停泊港裡的商船也鳴炮回禮。作為中美兩國第一次貿易,“中國皇后號”首航便純賺三萬多美元,轟動了美國社會,被認為是一次遠見卓識、成果豐碩的航行,開創了中美貿易先河。

這是黃埔村最繁榮、最輝煌的時期。

1826年(清道光六年),美國人威廉·C.亨特到廣州一遊,回國後寫了本《廣州“番鬼”錄》。他看到的黃埔,不是一條普通的村子,而是一個有“數千居民的大鎮,幾乎所有的居民都同外國船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鎮上商舖林立,萬貨豐賤,盈街滿肆,一派繁華。直到後來清同治年間,醬園碼頭一帶日漸淤淺,海船停泊困難,設於黃埔村的海關掛號口才遷往對面的長洲島。

黃埔村的宗祠

黃埔村在中國對外貿易史上有著非比尋常的地位,但在漫長的歲月中,似乎沒有多少人覺得應該對它加以保護——至少那些有能力保護它的人,對它不屑一顧。 2005年我去黃埔村訪古的時候,當年的海關稅館、夷務所、買辦館,都已不復存在。村中原有的30座祠堂,已拆剩19座。黃埔村已愈來愈變得和其他城中村一模一樣了。村民們已經聽到了城市腳步的聲音,知道這裡要開發了,於是大量搶建房子,出租給外地人,辦起了玩具廠和塑料工藝廠。

《南方日報》的一位記者到這裡憑弔懷古,感慨地發現:“車一駛進黃埔古村,見縫插針的樓房和狹窄逼仄的小道告訴我們,這裡擁有和廣州城中村一樣的外貌。數百年來,黃埔村一直緊跟社會的潮流,今天的村子繼續追逐著當今的文明,因而走在黃埔古村,讓人感覺失去了找尋過去影子的提示。”

胡璇澤

黃埔村是著名僑鄉,歷史上出過許多名人。人稱“黃埔先生”的清政府駐新加坡領事胡璇澤,是新加坡的一代富商、華僑領袖,創辦過黃埔公司,又是新加坡番禺會館的第一任大總理,極受當地人尊敬,據說至今新加坡還有一條馬路叫“Whampoa South”;中國第四批幼童赴美留學生之一,後來擔任中國派駐美國、西班牙、秘魯公使的外交家梁誠、畢業於美國康奈爾大學,獲工科碩士學位的鐵路專家胡棟朝、民國時的永豐艦艦長、海軍少將馮肇憲、陳濟棠時代對廣東糖業有重大貢獻的農業專家馮銳,都是黃埔村人。

【黃埔村名人榜】
馮肇憲
梁誠
馮銳

十三行在世界上大名鼎鼎,它的實物資料,早已蕩然無存,唯一與十三行有關的建築,僅存於黃埔村,那就是十三行商梁經國的房份祠堂——左垣家塾。梁經國的天寶行原址在寶順大街與人民南路交界處,至珠江河面之間,奈何已了無痕跡,但他的故居黃埔村南約榮西里,刻滿歲月風霜的古建築卻仍巍然屹立。據梁氏族譜記載,他們的先祖在明代洪武年間就到榮西里定居了。 1832年(清道光十二年),天寶行的實力,居十大行商的第五位,地位非常顯赫。對於十三行歷史研究來說,左垣家塾堪稱無價之寶。

如果不加以保護,別說一座建築,一條古村落,也可以在幾年間,消失得無影無踪。

左垣家塾

於是,人們開始為保護黃埔村而奔走努力。 2000年3月,市華僑研究會“鳳浦(黃埔村)課題研究小組”通過市僑辦向市政府遞交報告,建議迅速組織有關部門對鳳浦遺蹟的保護、搶救、開發等工作展開論證研究。

兩個月後,中山大學余定邦、林家勁、羅汝才、黃啟臣、梁碧瑩五位教授,聯名寫信給林樹森市長,力陳黃埔古港遺址保護的重要性。市規劃局隨即邀請專家在中山大學永芳堂召開會議,專題討論有關古港遺址保護問題。決定先從繪製規劃圖入手,在遺址範圍內應停止任何建設。但實質性的保住措施,則遲遲未見。

民間有很多熱心人士,村民也在謀求自救,他們計劃把那些舊祠堂免費給畫家五年做工作室,但要求由畫家負責修繕。畫家們雖然有興趣,但框算一下,起碼要十幾萬才能修好,攤到五年內,比租金還貴,所以成交的不多。

村民們的做法,至少表明他們願意保護文物,也知道保護與利用必須結合起來。他們只是在想辦法自籌資金而已。動機無可非議。但出租祠堂這種小打小鬧,對於保護黃埔村這樣一個浩大的工程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如果說村民見錢眼開,也有失公允,這裡還涉及到村民的宗族感情。

黃埔村的宗祠

黃埔村到底應該如何保護,如何開發,時論物議滿天飛,各種方案層出不窮。有人建議另建新村,把整條村的村民都遷走,在原村重建海關、稅館、夷務所等建築,搞成“古港一條街”。但也有人批評這是把保護文物建築與搭建電影佈景混為一談了。

建築界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當年北京故宮博物院裡要建一些附屬用的小房子,有人建議仿照清式木結構,以求風格統一。院長吳仲超堅決反對,他說:“造了這幾個假古董,人家會以為別的也是假古董。”這是發人深省之論。 《威尼斯憲章》也要求:“現代的東西就是現代的風格,不可做假,不可偽造歷史,不可失去歷史的具體性和準確性。”

從長遠而看,黃埔村的開發,不是一項孤立的工程,它應與整個下四里地區——當地人習慣於把番禺大石、市橋一帶稱為上四里;珠村、黃埔村一帶稱為下四里——結合起來,作全盤的考慮。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