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文摘——拋棄了文言文,哪來的詩和遠方?

關於是否要廢除文言文的討論,在新文化運動中,有一個廣為流傳的故事。

當時的北大教授胡適是力主廢除古文,推行白話文的。

有學生提出了反對意見,因為他們認為古文比白話文精簡。

胡適卻舉了個例子,古文用四個字表達的“無能為力”,白話文三個字“辦不了”就表達了。

推廣更能夠被普通大眾接受和學習的語言形式,確實是新文化運動那個時代的必須,但是胡適先生所舉的這個例子,其實並不正確。

吳彥祖飾演的胡適

“無能為力”四個字, 指使不上勁或沒有能力去做好某件事情、解決某個問題。是一種通過否定自己,來拒絕別人的表達方式。

這四個字表達出來的潛台詞是:我才疏學淺,實在是幫不上您什麼忙。

“無能”才是關鍵,“為力”只是結果。

而“辦不了”三個字,雖然同樣達到了拒絕別人的效果,但是感情色彩上,就很生硬,容易讓被拒絕的一方產生更強的不適感。

余秋雨曾經寫一篇散文,散文中有這樣一個關於綁架的故事。

一名叫吳忠義的刑偵專家在翻閱舊案卷的時候看到了一張綁匪寫給受害人家屬的小紙條:

“過橋,順牆根,向右,見一亭,亭邊一倒凳,其下有信。”

紙條上一共有十九個字,六個標點,但是吳忠義卻從這張紙條,破了這個懸了八年的綁架案。

我們再一次看一下這十九個字:

“過橋,順牆根,向右,見一亭,亭邊一倒凳,其下有信。”

一般人在說方向的時候,都會說東南西北、多少步、多少米的定位方法,但是這張紙條上,既沒有東南西北,也沒有步數量詞。

四個字關鍵詞:過、順、向、見。就完成了交代方位的任務。

特別是最後的那個“見”字,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用到的字眼。

一般人會說,向右邊,有一個亭子。

但是只有用“見”字,才能在保證被指引者的主觀視角不改變,同時不破壞這個句子的結構和韻腳。

在兩個“二三”結構之後,用一個“五四”結構。十分順口。

犯罪分子這是在賣弄自己的文采嗎?顯然不是。

這是他長期從事古文工作的自然流露。

吳忠義根據這一點,縮小了偵查範圍,最終找到了犯罪嫌疑人:一名大學中文老師。

古文的精妙融入了這位老師的生活中,同時也出賣了他。

01 我們為什麼要學古文?

近年來,國風類的節目越來越受歡迎,在《中國有嘻哈》中,選手們會因為押韻特別流暢被眾多觀眾喜愛擁護。

其實這些押韻,在古文大家的眼裡,真的特別小兒科。

不信?你隨便找一篇漢賦。通篇各種押韻,而且對仗工整。

高中時候我們學過的《滕王閣序》、聞名遐邇的《哀江南賦》都是代表作,如果你覺得漢賦太難,也有簡單的:

《聲律啟蒙》

雲對雨,雪對風

晚照對晴空。

來鴻對去燕,

宿鳥對鳴蟲。

三尺劍,六鈞弓,

嶺北對江東。

人間清暑殿,

天上廣寒宮。

兩岸曉煙楊柳綠,

一園春雨杏花紅。

兩鬢風霜,途次早行之客;

一蓑煙雨,溪邊晚釣之翁。

怎麼樣,一串念下來,是不是神清氣爽,覺得特別帶勁?

02 學好古文,可以談對象

前段時間,我有一個朋友,看上了一個中文系的姑娘,下了大工夫追求。

又是請客吃飯,又是送口紅買東西,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還把自己包裝成愛好古詩詞的文藝青年跟姑娘套近乎。

姑娘也芳心暗許,眼看就差一層窗戶紙要捅破了。

七夕那天,朋友買了一束玫瑰花,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當眾向姑娘表白,結果姑娘卻拒絕了。

朋友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問我為啥被拒絕。

我也很好奇,於是問他:是不是你說錯什麼了?

朋友說:絕對沒有,當時我捧著玫瑰就說了一句:十里春風不如你。

我說:你特麼活該。春風十里不如你,是馮唐的詩句,化用自杜牧的詩《贈別》:

娉娉裊裊十三馀,荳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你知道這《贈別》是和誰離別嗎?

朋友想當然地說:那當然是杜牧的女朋友啦!

錯了,是青樓裡的妓女。

03 學好古文,可以給孩子起名字

曾經看到過一對龍鳳胎兄妹的名字。

男孩叫張一柱,女孩叫張一弦。

我還納悶,這什麼名字,張一柱,還不如張鐵柱呢。

結果一問,這倆孩子的母親叫做:李華年,因為難產去世了。

李商隱《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拍案叫絕的好名字。

還有個關於名字的故事。

屠呦呦這個名字大家都知道了,因為發現了青蒿素,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

也知道這個名字來源於詩經: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雅不雅?好聽不好聽?

不光優雅好聽,這個名字後面還有個大秘密,因為這首詩後面幾句是: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

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這個蒿,就是屠呦呦提取到青蒿素的青蒿。

一個來自於古文的名字,早已將命運的伏筆埋進了她的一生。

學古文,不能讓我們一瞬間大富大貴,也很難說會改變我們的人生歷程。

從這個角度來說,古文是沒有什麼用的。

可是如果我們真的學什麼東西都必須要實用的話,那麼詩和遠方只會離我們越來越遠。

小學的時候,奶奶給我報了一個書法班,學軟筆書法。

教課的是一個老爺爺,山羊鬍子,滿臉皺紋,但是腰桿卻是筆直的。

他的第一趟書法課,沒有教握筆,沒有教結構,而是教唐詩。

老人家告訴我們:學寫字,要先學詩。不懂古人詩詞中的意味,字就寫不出精氣神。

於是我們每天一首唐詩。

從“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到“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那個時候我也根本不懂這些句子的意思,完全就是死記硬背下來。

老先生也沒教我們多久,大概上了半個月課,剛開始臨摹字帖,老先生就摔傷了腿,養病去了。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

背井離鄉,去省重點上高中的時候,我明白了為什麼說“月是故鄉明”;

高中畢業,同學們各奔東西的時候,我明白了什麼叫做“揮手自茲去”。

文言文並沒有在物質上增加我們生活的廣度,但是在精神上增加了我們生活的深度。

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學習它的原因。

當然我並不是說文言文就比白話文要好。

作為一種書面語言存在的文言文,和用於日常交流的白話文之間,是沒有高下之分的。

我反對的是數典忘祖的反智主義,認為我學不會的,我不想學的都是沒有用的。

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讀書學習的。

——作者:範臻